但昭偉教授《重讀彌爾的婦女的屬從》序言

序言

《重讀彌爾的婦女的屈從》是我介紹彌爾(J. S. Mill; 1806~1873)系列作品中的第三本書。前兩本書是《重讀彌爾的效益論》和《重讀彌爾的自由論》,均由學富書局出版。彌爾的《婦女的屈從》(The Subjection of Women)早已有中譯本[1],但我考慮到直譯(literal translation)的東西對許多讀者而言仍然有困難,加上已出版的中譯本是由大陸譯者所為,對台灣的讀者而言,可能多少有些隔閡,所以不揣淺陋的以譯述方式(也可算是一種意譯–free translation–吧!),重把這本書介紹給台灣的讀者。

彌爾是十九世紀英國思想界的重要人物,所著的《自由論》(On Liberty)及《效益論》(Utilitarianism)仍然是今天英美大學哲學系的重要教科書。相較之下《婦女的屈從》所引起的注目及造成的影響,則遠不如前面兩書。但由於二十世紀六0年代女權主義(feminism)的重新興起,基於論述的需要,這本書又重新“出土”,被當作是自由主義陣營中支持女權運動的代表作。這本書雖然在1869年出版,但根據彌爾的《自傳》(Autobiography)及學者的研究[2],彌爾在1861年就完成了這本書,之所以沒有即刻出版,是因為他想等到最恰當的時機才付梓,以便能協助婦女運動的發展。

很可惜的,這本書雖然在出版時頗受重視,也很快就有法、德及波蘭文的譯本(德文版還是由後來鼎鼎大名的弗洛依德迻譯的),但除了當時女性主義運動者的正面評價外,更多的是負面的批評[3]。在彌爾出版的書中,這是唯一讓出版商賠本的一本書[4]。不僅在實踐層次上遭受挫敗–女權運動的實際進展並不歸因於彌爾的論述[5],不論是實際從事女權論述的人或二十世紀的專業哲學家,也不看重《婦女的屈從》[6]。既如此,這本書的價值又在哪裡呢?值得提的有下列五點。[7]

第一,在西方政治論述主流的傳統中,女人在社會及政治上的不平等待遇一向未獲得關懷。彌爾是西方政治傳統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本書可說是在女權論述裡唯一一本由重量級人物所撰述的哲學作品。

第二,從研究彌爾思想的觀點來看,這本書可說是集大成的作品。所謂的集大成,是指彌爾運用了他政治及社會的主張(乃至心理學)來處理男女不平等的議題,所以在這本書中,我們處處都可以看到《自由論》、《效益論》、《代議政府》(Representative government)的鑿痕。

第三,彌爾的這本書既是他將理論(心理學理論暨政治主張)運用於一特定議題的成果,我們於是就可以問:他支持男女平等的諸多論證是否站得住腳?這些論證中間是否前後一致、首尾連貫?從哲學的觀點來看,這會是引人入勝的問題。牛津大學的學者Julia Annas就認為,這本書之所以在哲學上顯得重要,就正因為彌爾的論證有重大可疑之處。這當然是一家之言,但彌爾的論證是否真的能有效的證成女權主義,這就有待我們進一步地深入。

第四,雖然有些人認為女權運動的實際成果和彌爾的這本書沒有什麼密切的關係,但也有學者認為十九世紀末期英格蘭女權運動的進展,不論是彌爾本人或這本書都有一定的貢獻(彌爾在1865-1869擔任國會議員,常在國會中力倡男女平等)。

第五,雖然這本書所批評的事項已獲得改善(如女人的政治參與權、就業機會的平等、離婚的權利…),但其所觸及的核心議題仍有討論的價值。如男女之間究竟有無根本上的不同?如果有的話,我們如何來判斷?人類社會對女性的壓迫究竟反映了什麼?家庭的分工與女性追求自由和平等的關係為何?…再者,有學者認為女性在今天的社會中,仍然有受歧視的現象,所以彌爾的觀點和論證仍然可以派上用場。

 “即使”彌爾的這本書沒有什麼時代的價值或沒有哲學上的嚴肅意義,但綜觀全書,彌爾對女性在法律、政治、婚姻、家庭生活當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有沈重的呼籲。彌爾的見解和論述固然領先了他所處的時代,但重要的還並不是他知性上的卓越,而是他展現的道德關懷,他對弱者的關懷及企圖對強者–任何型式的強者–的節制[8],仍然是我們台灣社會所需要的。讀了他的書,很難不佩服彌爾人格的偉大。

這本書的段落章節大致參考John Stuart Mill(1988), On liberty and other essays, (Oxford: OUP)。中文譯敘稿先由簡成熙教授完成,然後我再根據原文及相關的文獻定稿。前後時間也超過一年以上。在完成文字輸入到定稿之間,我要謝謝王月卿、朱敏君、吳欣怡和但漢威等同學的協助校閱。黃婉玲及吳欣怡在文書處理上的協助,居功最偉。筆者才疏學淺,譯敘定有不周之處,尚請大家不吝指正。

                                                                        但昭偉

                                                                                民93.9月下旬於市北師


[1] 汪溪(譯),《婦女的屈從地位》。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2] Susan Moller Okin(ed.), The Subjection of Women, Indianapolis: Hackett Publishing, Co., 1988, p. v.

[3] Ibid.

[4] A. Ryan, J. S. Mill, London: RKP, 1974, p.125.

[5] 參見Wendell Robert Carr(ed.), The Subjection of Women, London: The MIT Press, 1970, pp. xxiv-xxviii。

[6] 根據英國牛津大學的學者Julia Annas的文獻探索,在Alan Ryan及H. J. McCloskey有關彌爾的兩本書研究中,《婦女的屈從》都沒有獲得嚴肅處理,兩位學者並不認為彌爾的這本書有什麼重要之處。參見Annas, ”Mill and the Subjection of Women”, Philosophy, 52, 1977。

[7] 這五點我主要參放了Susan Moller Okin 及Julia Annas的論述,俱參見前引文。

[8] Alexander Bain 就認為《婦女的屬從》在基本上關心的是如何防止權力的濫用,參見氏著John Stuart Mill: A Criticism,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 1993, p.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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